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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技历史系列:段永平,在美国跟浙大学生聊天(2016)

0.概要

最近工作和生活节奏都很紧凑,好久没有阅读了,偶尔间看到段永平的信息,读起来像舒缓的音乐、像冬天跟亲人在一起烤火,心理感受很好。

2014年毕业至今,恰巧十年了,这些年经历种种已经有了很多东西、也失去了很多珍贵的东西;片刻冷静下来,需要保持探索求知的心态、反复思索生活。

原文地址:浙大信电学院60周年校史文集——段永平篇:做对的事情,把事情做对 思索、辩识、实践、自建,不要局限别人的建议,即使再好的表述,也会存在偏差,要掌握重点的内容、更多依赖自己的思索和判断。

1.段永平跟浙大同学的小范围访谈(原文)

来源:

正文:

得益于学院的对外交流项目,我和丁力等三位同学在2016年暑期来到美国密苏里科技大学进行科研交流。在学院老师的荐引下,我们三位同学有幸前往加州拜访段永平校友,并与其进行了长达三个小时的轻松交谈。段校友很热情,不把我们当外人,我们就海阔天空地随意提问,想办法多角度地了解段校友在大学期间的点滴往事和人生感悟。段校友对我们这些小师妹小师弟不设防,认真回答我们提出的问题,让人很是感动。采访之后,我们以“问和答”的形式仔细地整理出了采访稿,以尽可能地反映当时的采访原貌,原汁原味地表现段校友的情怀和智慧。

问:当初您为什么选择到浙大就读?

大道:我是江西人,浙大离江西比较近。当时高考是考前就填志愿的,我其实不知道填哪儿好,也不知道别人水平怎么样,自己考成什么样。那时刚刚恢复高考,1977年和1978 年我都考了,77年没考上,1978年就继续考,中间隔了半年。北大、清华在江西省招的专业我不喜欢,北大只招地球物理专业,清华招水利专业,这两个专业我都没有填。我看到浙大有无线电电子工程学系,好像很时髦,就报了,报的时候也没有报专业,专业是进去以后分的,电子物理技术听起来就挺神秘的,我就选这个专业了。

问:你们上大学时有什么课?您特别喜欢哪门课?

大道:课蛮多的。大一学基础课,有高等数学、普通物理、普通化学、政治、英语,还有体育课、金工实习等。大二开始就有一些专业性较强的课,比如电磁场、电子线路,还有复变函数、数理方程、概率论、数理统计等数学课程。大三后专业课较多,如微波电子学、真空。真空其实蛮高科技的,你要把一个东西抽成真空的,就要用到非常多的科技手段,比如把壁上的气泡给赶出来,就要用到非常多的原理。最简单的例子是灯泡,灯泡里面必须真空,要是里面有氧气的话,灯丝马上烧断了。再复杂一点,就是真空度高的问题,里面真空度高了,那外面压强就大了,抽成真空还是难的,这与我们的专业紧密相关,比如高能粒子加速器里面肯定要真空的,要是里面都是分子,粒子怎么穿得过去啊,所以必须抽空,剩下百分之几的空气,你不可能百分之百的抽光,总会有这样那样的东西在里面。半导体里面有很多这样的东西,线路板里面有很多都要搞真空的。这么多年了,详细的也记不太清了,粗略的、概念的内容还是清楚的。

谈不上有什么特别喜欢的课,但老师讲课讲得挺好的印象较深的是教复变函数和数理方程的老师,但这个老师后来被调到复旦大学了。这个专业不是我特别想搞的东西,所以后来也没有再考这方面的研究生。

每个人喜欢的东西不一样。研究生我是去中国人民大学读的,读的是经济学,后来从事的行业也都跟经济有关,当然,跟电子也有关系,做电子产品的研发和销售,比如我现在还做手机。我们的手机卖得蛮好,在国内所占的份额应该算是梃厉害的。但是我们不追求这个,这是一个自然的结果。我不关心别人的份额是多少,但是,我们的份额我是知道的。我们不公布具体的数据,因为我们不是上市公司,不强制我们公布。

问:您对哪些老师印象最深刻?

大道:当时给我们上专业课的老师现在不一定还在上课,大部分老师退休了。跟我比较熟悉的是黄恭宽老师,他肯定不给你们上课了,当然别的老师对学生也蛮好。黄老师给我的印象最深,因为黄老师教的东西对我成长有益,他不是简单地教课本内容,而是经常讲些道理。记得有一次做实验,需要用力拧,我想要拧得更紧一些,结果弹簧被拧出来了。黄老师说做事要留有余地啊,说我最后为了一点好处就冒了这么大的风险。因为装回去很难,需要费好大劲才装得回去,所以要留一点点余地,用劲到95%就可了,不用追求100%的好处,否则到最后你会失去更多。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要竭尽全力,最好都留一点余地。

所有老师都是很好的,那个时候老师跟同学的关系挺紧密的。跟我们打交道比较多的是周建华老师,他那时候做我们的辅导员,现在已退休。他负责过紫金港新校区的建设,我跟他也比较熟,最近他身体不太好,我挺牵挂他!

问:您是怎么安排学习的?您当时的兴趣爱好是什么?

大道:我没有刻意安排学习,反正该上课就上课,该考试就考试。我平常交作业会比较晚,所以平时分比较低,但是到考试的时候较认真,会突击复习一段时间。那时学风好,不太会有人想作弊。

那个年代的大学生没有太多的兴趣,不像现在,玩的东西多,还有网络。那个时候只能下下围棋,打打桥牌。打桥牌是我在学校里学的,围棋自己本来就会一点,但是下得也不好。我下围棋也不是很花工夫,可能也就业余初段,顶多业余二段。那个时候能玩的东西确实不多,看个电视还要跑到主楼的大教室里,要走10多分钟,主要看个球类比赛,如男排、女排、男足。看男足最关心的是男足冲出亚洲,他们冲不出去啊,现在也很难冲出去。那个时候我们的活动和娱乐确实比较少。

问:你们组织过什么活动?

大道:我参加的比较少。我原来是1978级的,上了半年学,因为身体的原因就回家了,休学了一年,到了1979年复学。到新班级同学就不熟了,差半年感觉就差好多,虽然大家对我很好,我也喜欢新班级,但一直都觉得自己像个局外人一样,所以参加活动也不太多。毕业实习的时候,我去南京实习。从南京回浙大那一路,我是玩回来的,无锡啊,苏州啊,上海啊,感觉像是旅游过了。那个时候绝对算穷游了,我回学校的时候身上大概只剩一毛钱了。

那个时候一毛钱还能干点事,按当时物价,一个月的消费估计是七八块钱,10块钱左右就勉强能过了。20块钱的生活费绝对是很宽裕了,大家都没钱,当然也就不会出去玩了。

问:那时大家比较关注什么?

大道:不太记得了。关注考试?好像也不是那么关注,不到考试我都不着急。我有个毛病,上课有时会睡觉,所以成绩也就中等。我们班30个人,我成绩大概排在十七八名,既不在前10名,也不在后10名。比较幸运,考试成绩还可以,一到最后几个礼拜,只要我努努力,还是挺好的。我没挂过科(考试不及格),只要努力就不应该挂科。如果我努努力,也能考90多分。

我记得学校、系里有足球比赛。我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比赛,当时是有的。当时我们班在系里还拿过冠军,,我还当过守门,也不太会,反正球来了就接呗。

问:如何给自己设定人生目标?你在大学时的人生感悟是什么?

大道:我们上大学的时候,头两年可能认为上大学就是人生的终极目标,上了大学就是天之骄子了,所以进了学校好像突然就一下子茫然了,忙半天也不知道自己在忙啥,发现学的东西也不太感兴趣,觉得不好玩也不开心。

大概到了大三,有一天我突然悟到,乐趣是在过程中的。因为我高考的经历比较特殊,我是往届生,在准备迎考的过程中一直很努力,有个目标在那里,就一直往前走,每天非常充实。等考上大学拿到录取通知书了,在我们那个小地方也算是高考状元了,过400分的人就我一个。听到有人在说:“啊!有个人考了400多分呢。” 我心里很得意啊。到了学校以后,突然发现失去了目标,就没有乐趣了。后来悟到,人生的乐趣就是在过程当中,需要自己不断地设定目标,而不只是达到某个目标。达到某个目标以后,就要设定新的目标,才会找到乐趣。

为什么很多人喜欢玩游戏?游戏容易有目标,达到目标之后马上又有新的目标,所以有个过程。在现实生活当中,这样一个过程是很必要的,比如考硕士、博士,这都不是终极目标,但是这个过程你都可以享受。而且你达到这个目标以后,得马上再有下一个目标,当然需要是你自己喜欢的目标,如果你不喜欢就要避开。如果把考研作为终极目标的话就不合适了。

我自己有过这方面的体验。大学毕业的时候我要考研,在学校里复习了一个暑假,过得很辛苦、很不容易。报名的时候,教室里满墙贴着各个学校的招生简章、专业介绍(那个时候还没有电脑),我在那里看了三天,一个一个地看,就没有任何一个专业是我想考的。
可能是我想得比较长远:专业与职业相连,不能是某个专业考上就行了,如果这个东西不是以后想干的东西,那考进去之后该怎么办?所以呢,三天以后我就放弃考研了。很多人就奇怪:怎么复习了这么久,复习得这么辛苦,你咋又不考了?是因为我没有想考的专业啊。

毕业的时候,很多人问我将来的打算是什么,我说:“如果你们哪天听见我又考研究生了,你也就不用问我混得怎样了,肯定是混得不好,表明我不喜欢所处的环境,所以只能选择继续考研。”后来我确实考研了。因为,我毕业被分配到北京后,不满意所在的工作环境,就考了人大的研究生,彻底换了个方向和行业,我不搞技术了。我不是说搞技术有什么不好,只是每个人喜欢的东西确实不一样,我觉得技术激发不了自己的兴趣。这算是我在人生过程中学到的一个东西:乐趣是在过程当中的。

还有一个感悟我觉得蛮重要的。大三的时候,也不知道是我在哪看到,还是谁说的一句话,叫作“做对的事情,把事情做对”。

人总是会犯错的,但很多人不知道什么是对的事情,什么是把事情做对。你要坚持什么?错的事情一定不能坚持,必须改;对的事情,要坚持。坚持的意思就是你在做对的事情,在把事情做对的过程当中,你会犯很多错误,会吃很多亏,这也是一个学习的过程。然后呢,你要去坚持。因为如果想要做对的事情,你就要接受在做对的事情的过程中有可能会犯错误这个感悟对我一生影响非常大。

我曾受浙大校方邀请,为毕业生做过毕业典礼演讲,当时是在大操场上,学生乱哄哄的,给我印象特别不好,但我还是说了三点:
第一点就是做对的事情,把事情做对;
第二点是“胸无大志”,就是你要踏踏实实去做你喜欢的事情;
还有一点是要做正直的人,做正直的人就是心里头比较坦荡。整天耍小聪明,其实是很难受的。(你们这些还没有毕业的,可能是感受不到)。

很多人一辈子自认为很聪明,不说一辈子了,就说半辈子吧,几十年来一直在挣扎,做每一个选择的时候看的都是眼前的利益,所以一直在来来回回兜圈子,没有长远的考虑,没有对错,没有是非,只有利益。几十年后,你会看见眼光差异带来的人的差异是非常巨大的。做企业也是一样。我觉得做任何事情,不管做哪个行业,当教授也好,做研究也好,搞技术也好,都是要看得很远,要选择做对的事情。如果是错的事情,要尽早发现,尽早结束。

这是我在大学里面得到的一个很重要的体会。不是每个人都知道这个道理的。很多人知道要坚持,坚持啥他就不知道了。要坚持就要容忍错误,什么样的错误可以容忍?做错的事情,它必然会带来错误的结果。

比方说企业,坑蒙拐骗是绝对不能做的事情。你想想,一个企业如果把能赚到钱作为终极目标,就会认为蒙钱也是行的,所以也就没有是非了,然而蒙着蒙着,最后就垮了。很多企业垮了都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垮的。这样做企业有点像小偷,被抓到了只会觉得偷技不够好。如果这样想,那下回偷的时候会更精,会偷得更大,被抓起来后也会判罪更重,这不就是永远总结不出错误的原因来了吗?如果终于总结出来偷东西不对,哪怕偷技再高也从此不偷了,才表明悟对了。

那些偷技很高的人肯定是很聪明的,如果把聪明用到做正道的事情上,30年以后肯定也很厉害,所以这是一个很大的道理,这种大道理愿意听的人很少。

当然了,有成就的人本来就比较少但是,总会有人去想这个东西,总会有人想得很长远。我们做的每一件事情都跟我们20年以后、30年以后有关联。想得长远些肯定会不一样啊。比方说你喜欢教书,那你肯定会成为一个很好的老师,因为你喜欢,你享受,那么你就会想尽各种各样的方法让学生明白你教的东西,想办法让学生将来有用处,而不是让他们只是考好试,出了学校就不管了,如果只是这样,将来学生也不会感激你。

大学那么多年,我记得最深的是黄恭宽老师跟我讲的那句话:“任何一个人,他最后选择职业的时候,如果想得很长远的话,他就会有所差异。”这个很大的差异你不知道在哪一刻会对你有所决定,包括在选专业的时候、在选学校的时候、在选工作的时候、在选工作地点的时候,当然也包括在选择男女朋友的时候,就得想这个人能不能长久地相处、能不能够结婚。

问:在读书时有没有感到特别遗憾的事?

大道:没什么特别遗憾的事。那时候条件比较差一点,电脑刚出现还没普及。我们上大学的时候还没有PC,学的还是大型计算机。我们学的语言是FORTRAN,我先学的是BASIC,BASIC我觉得很好学,因为它是直白的东西,后来又学了FORTRAN,学的是一头雾水,又没有练习,计算机就上过一堂课,可能也就45分钟,还没搞明白怎么回事就下课了,下课后没法碰到计算机,所以我对计算机一直都很陌生。这对那个时候的我们也谈不上是遗憾,因为人总是处在某个年代。再过30年,你们会发现原来学过的东西又不行了,也不用30年,按照现在这个知识更新的速度,5年就够了。

所以,在学校里,最重要的不是你学到的知识,而是你掌握的学习方法和人生感悟,包括我刚才讲到的那些道理。比如,你要做对的事情,把事情做对,这个比什么都重要,包括要享受整个过程,而不只是追求某个结果。结果当然重要,但是结果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重要。关键是要找到自己享受的事情,这个对于学生来讲还是很重要的。

我当年一直在想:是天之骄子了,应该很开心,应该觉得自己很了不起,但怎么一点乐趣都没有呢?为什么还老觉得整天都闷闷不乐呢?也不知道整天在忙什么,也想不起来想要看的书,作业也经常晚交,但是我从来不抄作业。我会对照我的思考过程和别人的思考过程。那时教材比较糟糕,也没有标准答案,我们做了习题,都不知道对错。思考过程给我带来了乐趣,还带给我让自己满意的成绩。像量子物理,现在不记得具体知识点了,但是一些大逻辑的东西还是记得的,比如熵定律。当时有人说要发明永动机,我第一直觉就是绝对不信,因为一直转不可能啊,不符合熵定律的,要这样的话这个世界就乱了。

我感兴趣的东西是非常少的,我做企业也好,做投资也好,做很多事情都有个特点,就是专注。专注可以排掉杂音,排掉杂音以后还有个很重要的前提就是信念,就是要相信一些东西,坚持走下去。

在学校里建立起的这些东西对我这一辈子影响非常大。我所领悟到的道理不一定是跟老师学的,老师基本上就是教课,能教这些东西的较少。据说现在学生要想见老师有点难了,因为学校太大了,人也太多了。当然了,在学校学习,最重要的还是在于你自己,在于跟同学交流,也在于跟老师的交流,以及与所有人的交往。

问:您为什么想到要捐款?

大道:赚钱多的人要承担更多的社会责任,钱多了对自己的用处也不大。母校毕竟我待过,对它有感情,觉得给它比较放心。当年的浙大老师都还在,还有同学在,我觉得他们应该不会乱花。

总体来讲,我觉得他们还蛮好的,尤其是我们后来建的那个平安基金,运作得相当好。在信电系建这个基金我是挺赞同的,最早提出的是杨冬晓,他是我同学,当年也是我比较好的朋友。考研的时候,我们两个一块在学校复习,然后他考了我没考。他读书成绩是比较好的,在我们同班同学里他算最小的,我比他大三岁,他确实是读书比较钻研的人,也有可能是比较小,所以他也没有别的想法,反正就是爱上进、要读书,他也是比较腼腆的一个人。

(某同学们插话:“他现在上课是很生动的,还获得了永平奖教金,我们都喜欢上他的课。”)

大道:已经生动了啊?那他进步了,真是祝贺他!我说的是那个时候,现在30多年过去了,人肯定是会改变的。他管的平安基金,我觉得特别有系统,每一分钱花在哪儿都有章可循,并且用得很得体,因为还要帮老师保密,谁用了这个钱是不好公开出来的,只能很有限的几个人知道。

杨冬晓首提平安基金,说有些老师年纪大退休了,虽然有国家医疗保险,但是要用比较好、比较贵的药,国家不一定会给报销,他们自己又负担不起,如果有这么一个基金可以帮他们就好了。我说那我们就搞一个吧,就搞了这么一个平安基金。当然平安基金还可包括其他一些开支,比如支持退休老师们搞活动。就是让这些老师,尤其是退休的老师开心一点。现在的退休老师很多都是我们当年的老师,以后的老师也都能享受这个基金的好处了。杨冬晓管得好的原因就是他管得比较细,很明确。有些钱出去了以后虽然我跟不到,搞不清楚,但我总体相信浙大

问:当时这个平安基金除了退休的老师,您还加了三分部的卢医生?

大道:因为卢医生当年就是我们的医生。我们那个时候医务室有两个医生,我只记得卢医生。那个时候生个病,无依无靠的,离家又远,不像现在你还可以打个电话,那个时候打个电话可费劲了,一看医生态度好,“安慰”很大。我觉得卢医生对学生挺好的,卢医生应该也被加上。

问:平安基金是您倡议的吗?

大道:其实也不是我倡议的,我只是支持。我给平安基金许下了承诺,就是别人捐多少我就配多少,最后总共大概是60万美元或者是600万元人民币我不记得了。反正基金运行也不错,当时大家说过的话也都一直都在起作用。没有遇到过什么困难。

问:您所在的班级捐赠很积极,是不是受到了您的影响?

大道:没有人给我说过有这个效应,我也不知道我们班里捐了多少。我只知道我们班里面有些人捐款挺积极。我们公司系统的几个人,我有时也劝他们捐点,反正他们也有实力,所以就跟着一块捐了。陈明永也捐了,蒋晓兰、陈智勇也捐了。但是这个东西无所谓钱多钱少,哪怕象征性地捐一点。

问:您认为,校友除了捐赠以外,还有什么能为母校母系做的事情?

大道:每个人的情况都不一样,要看每个人的具体情况了。但是我认为这不是一个必要的东西,只要认为与母校有联系、有必要,就做。学生毕业离开学校后,其实和学校就没有太大的关系了。与母校的感情产生关系的,是那些人、那些地方。如果回去都找不到原来能够联系的东西,原来的东西都不在了,我们就无法产生什么感情。我现在回去还能见到杨冬晓。杨冬晓和我讲的时候,我就会很认真地听,因为有关联的东西在里头。所以一个人能为母校母系做啥,完全取决于这些东西。

我们之间的师生关系还是蛮好的。周建华老师在我们毕业以后还来看过我们,不是因为你有钱了他来看你。那时候大家还是穷学生,他来北京出差,就把同学叫过来见见面,这不就是联络感情了嘛。这东西并不是谁欠谁的,他也不欠我,我也不欠他。给你举个例子吧,有一次北方某个校友会的人找到我,希望我能给他们捐钱。我说你知道我是谁吗?当然那时候公司已经蛮有名了。我问他:你除了知道我有钱以外,你还知道啥?他啥都不知道。他不知道我哪个系毕业的,也不知道我学什么,他只知道我有钱。所以能为母校母系做什么,取决于和母校母系的联系,纯粹属于感情和缘分的东西。

问:您对大学生创业有什么看法?

大道:我从来没鼓励过在读大学生创业,甚至不鼓励创业。为什么呢,因为你需要创业的时候,你必然会去创,这是一个水到渠成的过程,不要为创业而去创。你说你有一个很好的想法,别人都很喜欢,所以你要把它变成一个企业,变成一个公司。但是如果只是为了当一个老板而去创业,那多半都会很惨。你可以往回看,大学生创业不是现在的事情了,好多年前就有。那时候创业的大学生现在能有几个好的?我不反对大学期间去做一些生意,建立一些创业观念,但是不能把这个作为一个目标。

苹果公司的CEO Tim Cook在某所高校做了一个毕业典礼的演讲,就是说你要找到自己的北斗星。你要知道什么是对的事情,然后你要一直朝那个方向走,那么几十年之后会有好的结果。这个东西不一定要毕业的时候想,上学的时候就可以去想了。只要心里真有想法,暂时失利或者错一步两步也是没关系的。

《功夫熊猫》你们一定都看过,第二部说的就是你不一定会有一个好的开始,但是决定未来的不是你的开始。我对这句话蛮有感触的。创业这个东西呢,该创的时候就去创,不要以为只要是大学生就该去创业。我们需要做对的事情,把事情做对。

把事情做对需要许多技能,但技能这个东西呢,学校里并不全教你,只是教你一部分,比方说学习方法。然后你得有好的成绩,到社会上别人看你成绩不错,就会放心让你去做某件事情,即使你不会,只要你去做了,能力就提高了。所以在学校里学习成绩不能太糟糕,人家一看成绩这么糟糕,第一印象就是这个人一定没有纪律性。如果你的成绩还可以,又有一个特长,比方说围棋下得特别好,乒乓球打得特别好,那么人家就会觉得这个人还是有毅力的,虽然成绩中等,但还是有两下子的。如果你是一个肯学习又会学习的人,那么三五年之后就厉害了。如果你啥都不行,人家怎么会用你?不用你你不就永远都没有机会了吗?端盘子还需要有水平呢,一般人端两下可能就倒了,能端得那么平衡就很不容易。当然,不能被专长所束缚。比如说,喜欢弹钢琴,不是说弹不到朗朗的水平就不好了,只要是想弹,很享受弹琴的过程就好了。如果你不是很享受,又想通过弹钢琴赚钱。那么日子会过得不容易。

沃伦·巴菲特的一家子公司,每年开股东大会的时候,第二天他会邀请一帮人和他一起吃顿饭。我记得有一回和我同一桌的有一女的,大概四五十岁的样子。我想被老巴叫过去的人,总是有点特长的。我就问她常来吗,她说她第一次来,是个瑜伽老师,她就喜欢瑜伽。我问她为什么来,她说她父亲是老巴最早的股东,现在她父亲过世了,那么她就来了。她继承了她父亲的遗产,但是她依然还是瑜伽老师。一个瑜伽老师也没多少收入,但她就非常享受。能和老巴吃饭的人,身价都不菲,如比尔·盖茨、芝加哥大学的校长等。

我不是说教钢琴不好,但是如果沉溺于某个技能的话就不好了,这也是我以前在想的。我绝对不能去当一个出租车司机,这样会整天开车,没时间去想别的事情。我也不做餐厅,因为餐厅要买菜啊,要这个要那个,当然能做成麦当劳那样也很好。

所以你需要有一个“不为清单”,你应该早早地列一个这样的清单,碰到所列的事情就要把它排除掉,这样你才能聚焦在你想做的事情上。做喜欢的事呢,你就会很享受,就会很努力。

在我们那个年代,没有太多的选择,既然到了那个地方,那你就喜欢你做的事情吧,不然不就是和自己过不去吗?这会有两种结果:一种是你确实发现自己很喜欢,那你就享受它了;另一种是你发现你确实不喜欢,那么你就需要做出改变。我看有的人做不喜欢的事情,但一干就是二三十年,我觉得这些人属于想不开的那种,属于害怕改变的那种。我可以举个简单的例子,当年我刚去广东工作的时候,那时候有个公司叫星河音响,现在那个公司在不在我不知道了。那一个小的民营企业,那一年招了50个研究生,100个本科生,一个小企业哪能容得下那么多人。我在那几待了几个月就跑了,我觉得这是我不应该继续做的事情了,我需要做出改变。我不知道接下来能不能找到自己喜欢做的事情,但我一定要先走,所以我就到了小霸王。

那时候大家天天见面,天天一起打游戏。有个同事从澳门买了一台任天堂的游戏机借给我们玩了几天。我对任天堂游戏是有感情的。我一玩游戏状态就好,所以我真正起家是从游戏开始的。有意思的是,这家公司大家都想离开(指星河),我走了两年以后,小霸王都全国闻名了,然后我回去过一趟,发现当年说要走的人并没真的走。我说你们这些人脑子坏了吗,两年前都说要走了怎么到现在还没走?他们说没有找到合适的地方。

所以错的事情要尽快停止,停止了不管要付出多大的代价都是最小的代价。一发现这是不对的事情,你就要马上停手。我觉得很多人做不到这点。大多数人做不到,但是做到的人往往就会做得不错。

问:如果一件事情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厌恶,那还要坚持下去吗?

大道:这完全取决于你自己。说要去找喜欢的事情可一辈子都找不到,那可能就是你的问题了,因为这说明没有什么事情是你能坚持下来的不管你做喜欢的事情也好,不喜欢的事情也好,中间都会有很多很多的困难。为什么做喜欢的事情能做好呢?因为你能扛过去,但是对于不喜欢的事情,可能就放弃了。如果所有的事情都选择放弃,那就是你的问题了。

找不到喜欢的事情很悲哀,实际上大部分人都是这样。如果你碰到这种情况,也不要责怪自己。但是有些人能找到,比如说你很享受家庭生活,那就找一份不太忙的工作,每天回家带带孩子,做做家务。

所谓成功,不是说要多有钱,要有多少人围着你采访。我已经很久没接受媒体采访了,你现在媒体上看到关于我的东西很多都是别人编的,这些材料千篇一律,都是10多年前的旧材料。这两年我们公司的手机起来了,所以关于我的报道可能会多一些,但那些都是东抄西抄的,都跟我没关系。

问:不懂不碰?在生活中也是这样吗?

大道:生活这个东西,关键看你享受什么。不懂的东西你可以去尝试,但不能拿生命去尝试,投资也是一样。比方说滑雪,如果你不会滑雪,跑到最高的地方扎下去,撞树了怪谁?如果你喜欢,得一点点来,一点点提高,得要清楚风险在哪儿,乐趣在哪儿。有人说他一生做了很多冒险的事情,比方说把钱都投给了苹果。我说冒险的事情不应该做。赌场里100万元一放,想要变成200万元,那下一把就没了。我投苹果是因为我了解,我知道他强在哪里,知道它3年,5年,20年之后还是强在哪里。我也了解谷歌,所以我有点谷歌的股票很正常。

问:我有好多人生观的道理不能完全想通,就很纠结,能否帮我理一下思路?

大道:这是一个年龄过程。我看到这个“做对的事情,把事情做对”的道理是在大三的时候,但是我真的搞明白或许是20年之后。就算你被我点醒了,你可能得花个5年或10年时间去理解。

我跟别人讲投资的时候,告诉他们买公司股票要看公司的未来。如果现在问我股票哪只好,那我干脆把我口袋里的钱给你算了。任天堂这个公司当时市值比网易还低,但我觉得这个公司以后能挣钱,我就买了,甚至我都没认真看它的业绩。你看任天堂有一次涨了一个多礼拜,你能理解吗?你不能理解。你会买吗?也不会买,因为你坐不住啊,明天涨了五块钱你就卖了。当初我买网易的时候,别人不明白我为什么要买网易。我自己是做游戏出身的,我知道它的市场有多大。当时买的时候一块多钱,现在200多元。当然我没拿那么久,我赚了大概一百三四十倍。

你如果不了解你买的东西,你不可能拿到一百倍,能拿到一倍就不错了。这个东西从哪儿学来?首先学校不教这个东西,到了一定年龄你就会慢慢去感悟。有所为有所不为,这是道教几千年的东西了,就是聚焦啊。现在提倡多元化,我们公司就蛮聚焦的,就算时间长了会有发散,大家说你又走偏了,你可以马上又回来。

我们提倡本分、平常心。本分就是要做对的事情和把事情做对,平常心就是想我们当年为什么要做这个,我们有没有走偏?我们要问自己:到底在干什么?所以要一直想这是不是件对的事情,而不是去想是不是有利益的。对的事情就要做下去,不对的事情就要赶紧停下来。

问15:您对大学生有什么寄语?

大道:就像我之前说的,找到你的北斗星,你们可以去找找Tim Cook的演讲,我忘了标题是什么。我自己给他起的标题是:找到你的北斗星。

别人都问我有什么技能,我从来不讲技能,因为技能这个东西都是要自己学。比方说打高尔夫,我会告诉你打高尔夫的体会。一杆打得远、打得近都没关系,一杆打得好、打得差也没关系,要有平常心,一杆一杆地打。很多人上一杆打糟了,下一杆就想打好一点、打远一点,想把它弥补回来。

有的人做生意不顺,想下一单夺回来,所以冒更大的风险,然后又砸了,很多人都是这样将企业做死的。

【本文完】

2.参考资料

原文地址:https://ningg.top/tech-history-duanyongping-06-talk-with-student-of-zj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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